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，然后就死了。”
“死了然后呢？”
“你猜猜？”
“自然是把那武士的东西都拿走了吧。”
“对，但不仅是这样，又八的尸体也被拖了回去，这一家子人便将他分了吃掉。据说连骨头都敲碎了，将髓吮出来。”
“额……”大河原警部挠了挠后脑勺，垂着头望着这拄着拐杖的瘦小老头儿，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“这个故事还有后续。”老头继续说。
“想也知道，许是那叫又八的武士化作了恶灵，回去找勘助一家复仇了吧。”
“对的，”老人点点头，将枯槁的手举到嘴边，咳嗽了两声，“勘助领着族人顺利地迁徙到了东边安顿下来，就这么过了五年，竟然还小小的发了一笔财，女儿也长得水嫩可爱，被当地富商的儿子相中了。”
“就在女儿出嫁前一天晚上，勘助夫妇欢天喜地的做着准备的时候……”老人刻意停顿了一下，把手杖往地上戳了戳。
“怎么样？”警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。
“他开始吃。”
“吃？”
“吃。”老人点点头，“起先是剩下的晚餐，然后是挂在廊子上的腊肉，然后将养的鸡也提溜出来，就这么照着脖子啃下去。”老人将右手攥起，凑到嘴巴边，“咔哒咔哒”用力的磕了两下牙齿……虽然年龄看着很大了，老人却意外的有着一口好牙……“再然后……”
“再然后……”大河原警部皱起眉头，重复了一遍，“再然后怕是就是……”
老人又点了点头，“勘助像是疯了一般往嘴里塞进各种东西……起先还是食物，到了后面却连一些明显不能吃的东西也塞进嘴巴里嚼。然后……”
“以为丈夫发了疯的勘助的妻子想上前阻止，却被勘助一把搂进怀里，那还含着血的嘴巴大大张开，照着那喉咙便咔嚓咬了下去。”老人又一次嗑了嗑牙齿，还发出了
“吧唧吧唧”的咀嚼声来。
警部抚摸着自己的咽喉，脊背窜上了一阵凉意。
“因为害怕而躲进屋里的女儿也没能幸免，勘助用斧子将门劈开一个口子，就这么将脑袋和一条胳膊伸进去，抓鸡崽儿似的捏住她细小的脖子，然后用力咬下去……”老人弓起身子模仿起勘助的那副模样，伸出手在空气里胡乱的抓了一通。
“据说第二天商人来接人的时候，只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勘助家……他的老婆被吃掉了一半，而女儿则吃得干干净净。勘助本人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就和忽然蒸发了一般，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。”
“当然了，勘助的……”老人舔了舔嘴唇，改口道，“又八的复仇还没有结束。这惨剧一出又一出的在川田家的族人身上不断的重演，那天在山里分食了又八尸体的人几乎都未能幸免。”
“几乎？”
“因为到了后来，不仅是川田家的人，甚至还出现了几个无辜的牺牲者……于是便有传闻说，勘助吃人已不是因为又八的诅咒，而是他本身已经化成了一种名为‘腐外道’的妖怪。”
“于是，那位传说中的阴阳师安培晴明便登场了。”老人砸巴了下嘴，“故事的最后就是晴明帮助最后一名川田，把妖怪腐外道封印了的故事。”
“只有腐外道？”
“有的版本有说又八也被封印的事情，有的版本又八在晴明的说服下放弃了对川田家的复仇成了佛，有的版本则压根没有提到又八……”
“也有很稀有的版本说，晴明封印了又八以后，勘助又恢复了正常的，总之……”老人忽然哐哐地将手杖往地上磕，扯着嗓子叫喊起来，“猫川，别碰那个匣子！”
少女的指间几乎已经要触到敞开了摆在桌上的匣子，被老人吼了这么一嗓子，像猫一般弓起了身子，嗖的一下向后弹跳了起来。
“哇呀！”猫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，冲老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，“我就想看看这些花纹嘛，肯定很有研究价值的！师傅你看，像不像从土里冒出来的蚯蚓……”说着，指了指刻在匣子表面的，古怪扭曲在一块儿的花纹。
老人不屑的哼了一声，举起手杖在脑袋顶上挥了挥，“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师傅，我在说故事的时候你就应该过来听！”
“呜~~”猫川满脸不乐意的慢慢走到老人身旁，垂下脑袋缩着身子，让自个看上去要比师傅更矮一些。
“说起来，你是这妮子的师傅呢，”看着猫川这怂样，大河原没忍住笑出了声来，被猫川狠狠的瞪了，“你教她什么？怎么掌握超能力吗？”
“她和我学习更有价值的知识，”老人撇撇嘴，往那匣子凑近了些，眯起眼睛盯着那上头的花纹，“比如怎么好好的听别人说一段有意思的传说故事。”
“那么你呢，警部，你和我的徒弟很熟络吗？”老人从匣子上直起身子，把手杖往地板上磕了两下，向大河原警部靠了几步。
“自从有了那什么‘获选者犯罪调查部’以后，我们差不多隔个把月就会见一次。”男人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，瞟了一眼猫川……少女的注意力已经从对话里跳脱，正仰着脑袋盯着天花板看着出神……“我原本还在嘲笑这蠢得出油的名字，结果没想到这群所谓的超能力者就和土豆发芽一样，洒洒水都能往外冒。”
“据说全球有获选者潜质的人可占了百分之九十呢！”猫川从天花板上抽下目光，伸出一根手指在鼻子尖儿前晃了晃，“就算觉醒概率只有百分之一，那也差不多有七千万的获选者呀！”
“那……说不定我也可以……？”大河原警部满脸期待的眨了眨眼。
“这个嘛……好像超过二十岁还没有觉醒的话，基本也就没有可能了……”少女将视线挪开，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来。
男人哼了一声，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，目光挪回到老人那枯槁的脸庞上，“说起来，我几乎每次都能见着她来，”警部用大拇指戳了戳猫川的胳膊，少女嘟着嘴，躲开了身子，“但我们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呢？”
“我不掺和她的工作，”老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，“这家的主人是个民俗学家，我们虽然来往不怎么密切，但还算得上朋友。”
“他邀请我来鉴赏一样刚获得不久的‘宝贝’，就是……”老人张着嘴，停顿了一下，眯起眼睛望向那摆在桌上的匣子。
“那是空的。”大河原警部追着视线，挺起身子向匣子里看。
“我知道是空的！”老人不高兴的瞪了男人一眼，警部不自觉得缩了缩脖子，“我还没有眼花呢！”
“这个盒子和案件有关系吗？”猫川小心翼翼的伸长脖子，往匣子里眺望。
“哎呀——”老人扯着嗓子拖长了声音喊叫起来，“你这个徒弟真的是——”
“所以不是跟你说了，我说话的时候你要听呀，听呀！”老人焦急地不断用手杖捅着地面，咚咚咚的响声在大厅里不断回荡着。引得其他警员也向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。
猫川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……就连大河原警部也不自觉缩起了身子，就像一个在老师面前犯了错的学生……直到老头儿闹腾累了，扶着手杖“呼哧呼哧”喘息起来，两个人才松了口气。
“总之……”老人将掌底抵在胸前，长长地做了好几组呼吸，直到气平顺下来，这才挺了挺腰杆，清了清嗓子，“这回听仔细了。”
“传说晴明将川田勘助和津田又八分别封印在两个匣子里，供奉在附近的神社中，并为他们设了神位……这两个人……不对，”老人摇了摇头，“应该是两个妖怪，在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以后，在当地人的信仰中渐渐融化成了一个，也就是所谓的‘饿神’。”
“而那个神社……”老人顿了顿，望向那空荡荡的匣子，视线又往下挪，顺着托着匣子的桌子的脚，落在红彤彤的地板上。
血铺在地板上，宛如一张鲜红的地毯。
民俗学家年迈的妻子已经被啃食掉了一半，只留下屁股以下的部分，随意的扔在一旁。而紧靠着那尸体大腿的，小小的，血淋淋的胸腔骨架，大概就是他那个还不满十岁的外孙吧。
老人舔了舔嘴唇，身子打了个颤。
“就是白龙神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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